我是实习生之七—心酸篇
第十一天,晴。 
   我不知道怎么了,只是很心酸,因为她们的辛酸。

       一下午了,在路边,几十人就那样在路边或坐或蹲或站,脚边、屁股下、手提肩扛的,是她们的行李。

       她们像是在等待什么,我以为,终会有人来接走她们,安顿好她们,至少给她们一个风吹不到的栖身之所。也不过只是我以为而已。

       春日的天气阴晴不定,今天的风仍旧刮得厉害。庆幸的是,艳阳高照,普照着。但是,我不知道她们要怎么度过这整整一下午。或许习惯了,她们不会觉得煎熬;或许麻木了,她们不会有任何抵抗;或许,已无路可退。

       傍晚,去恒盛探亲。路过,她们还在,换了个位置,有几个分散在路边。只是看到其中的一两个手里拿着饼干,那是午饭还是晚餐?一排的人,散散乱乱地在一家常年不见人的茶厂门口走廊上。

       有两个,在与隔壁房子女主人讲话,远远的只能听到女主人的声音“我这里不好给你们睡的。你们要就去乡里问问。”

       没有听下去。

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只想借用她的屋檐较宽的走廊。我不知道她们鼓起了多大的勇气。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走投无路了才走出这一步。我不知道。

晚八点多了。从恒盛回来。

远远的, 就听到了她们吵吵的声音。当然吵,怎么会睡得着呢?没有分散开的,都聚在一起了。夜很黑,风挺大。走廊,我看不清她们的脸,看到了,清一色的白被子。有统一的被子,是雇主发的么,可为什么没人去安排哪怕一片屋瓦?

快快走开,不敢去认真感受那股气流。

她们是安吉茶季到来时的自由人力市场么?是今年才出现的多余的劳力么?

她们是谁的母亲?她们是谁的妻子?她们也有跟我一样年龄的女儿吗?还是,她们有和我一样年纪的孙女?她们的女儿也会像我一样心疼个不停么?

黝黑的脸,粗糙的手,干枯的头发,她们还会觉得细嫩的茶芽很可人爱么?刮风的天,下雨的天,日光暴晒的天,她们还会觉得卖价甚高的安吉白茶清香可口么?不会,她们何曾品尝过?

风,一直在吹,可着劲地。

站在风里,感受她们的感受,泪流不止。就那样站着有多久,我不会知道。我更不会知道的是,她们在经历着什么、即将经历什么。其实我知道,但是我不能承认,我不能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,不能承认自己的无可奈何,不能承认自己的无所作为。

也是不敢,我胆小的很,容易害怕,经常恐惧。

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社会存在着有多少这样的人,我何尝不知道啊。我知道,我知道,我知道。

现在唯一能解救我的,是鲜叶,是干茶,是车间。

和它们在一起,逃避良心,逃避责任。只要动动手,机械性地重复,无需动心、不必动脑。这样,自在一点,平静一点。

稍一有点念头,连周围的空气都紧紧的,像要勒死我,挤扁我,要赶我走。我不知道还能去哪。我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,有点颤抖,有点头疼,有点发热,有点心慌,有点控制不住。

救我的,是车间里搞生产的工人。我看着她们,她们看着我,对我笑,于是,我也笑。我很开心,我看到的现在,我看到的这里的现在、现在的这里,没有苦难,没有无奈。至少,门,有;窗,也有;屋顶,还有。还会有睡觉的床,盖的被子,喝的热水;可以洗澡,可以休息,可以,都可以。

她们在上晚班,她们会睡眼惺忪,她们有时目光呆滞,她们有点少言寡语。她们看着我们走走过场,我们视察一般地这里看看那里问问,而她们的眼珠在转,像在看一件件会移动的不知名物品。

十一点多了,我是听到了雨声,还是只是空调的工作声导致了我的幻听。看,我还有暖气吹着,冬暖夏凉呢。我可以随时上楼睡觉,在睡前,还可以美美地洗个热水澡,我有床,我可以躺在床上睡觉。

办公室里很暖和。忙碌一天的双腿不再感觉得到酸疼。而我的手颤抖不停。

上楼睡觉,走进靠近街道的那间房,我会睡得着的,是的,舒服的床,我当然睡得着的。

看,我要去睡觉了,我只是打了几个字,我什么都没干。我什么忙都帮不了。

还是我已经睡着了,这只是梦而已?